像马克思一样,施塔尔深受黑格尔(Hegel)影响;尽管都源自黑格尔哲学,但两者继志述事却截然不同。施塔尔接受了理想主义国家观,认为这是道德观念的体现。后来亚当·冯·特罗特(Adam von Trott)也采用了这一观点(1944年7月20日希特勒暗杀事件之后,亚当冯特罗特被执行死刑)。善与恶的对立,正与反的敌对,黑格尔辩证地将其融合到一起,施塔尔则视其为有创造力的二元性。大约在20世纪30年代,“二元性”的观点盛行一时。德鲁克在施塔尔这篇文章中特意谈到了这一点。在宗教、社会学或其它领域,如此水火不容的紧张形势简直无以言表。雄才诡辩无法遮掩其精神层面的对立:成果丰硕亦是大势所趋;换以言之,我们必须认清它们的真正目的并将其合二为一。
在这个意义上说,权力和责任之间的古老关系(被严重误解的君权神授概念的真正本质)这一话题被施塔尔重新提起。施塔尔的“权力必须服从责任”这一观点给德鲁克留下深刻印象。这似乎是非理性的:承认“权力由责任决定”涉及到我们精神世界的根本,也就是说,这是我们的实质。
但是将此原则应用于实际生活的众多领域却毫不是非理性的。它表现为对我们的所有行为采取一种参于自由的态度,应用到经济学领域,正如沃尔特·拉瑟努(Walter Rathenau)所称,必将使“经济伦理化”。
这种参与意识是德鲁克的重要思想,也体现在他的关于权力行使的论述中。即使表面看来在谈论纯粹的商业或管理问题,他也总能将其与社会层面关联。社会秩序和个人在群体中的位置总是事关重大。
正如德鲁克在四十年前写的那篇论文中指出的那样,(我记得是1931年夏天,德鲁克完成大学法律学业获得博士学位的前一年),施塔尔是个失败者,一个悲剧。实际上,俾斯麦统治下的德国(施塔尔过世后十年,即1870年建立起铁腕统治)自觉地完全否认了施塔尔。首先,他们驳斥了要在传统价值观与信念的基础上掌握不连贯性的观点。甚至否认了施塔尔将自由与责任相结合,与承担义务相结合的观点。然而,恰恰是这种掌握不连贯性观点(将自由与责任相结合的观点)吸引了年轻的德鲁克。显然,这些主题成为他的专攻主题,他已将其纳入当时与他思想相去甚远的领域。
回想起来,显然这一点(即掌握不连贯性、将自由和责任相结合)必然将其引领到他的毕生事业当中。对施塔尔的分析自然而然地过渡到对纳粹极端主义、巨大又可怕的非连贯性、以及未能找到一个结合点这一覆车之鉴的分析。1933年年初,希特勒和他的纳粹党突击队员接管德国,在那艰难的岁月里,他写下《经济人的末日》一书并于1939年出版,此书分析了整个社会对拒绝承担责任的反应。他的下一本书,《工业人的未来》则回到德鲁克最初的主题上来。在很多方面,德鲁克是在试图为我们这个时代完成施塔尔为19世纪初期所做的工作。这本书的副标题是“保守之路”。它介绍如何塑造未来,书中的“保守主义”是他在研究施塔尔时所确立的概念:责无旁贷地在传统优秀价值观与信念的基础上塑造未来。然后此书顺理成章地寻求一个具有上述结合点的创新、且可持续的制度。对施塔尔而言,在19世纪早期,那一制度就是君主政体,或是一种传统社会的创立性制度。对于德鲁克而言,创作于二十世纪中叶,工商企业就是结构性的、决定性的、典型的组织。它担当创新重任、为公民提供身份和功能,而且还要使社会长久井然有序。回顾来看,从作为政治哲学家写施塔尔的德鲁克到到写《公司概念》的德鲁克(也就是从学生到分析家到管理学大师的历程),他所走的路可以说是必然、水到渠成的。他对责任的强调使他重新发现利润是企业责任。(此处他与沃尔特•拉瑟努(Walter Rathenau)不谋而合。早些时候,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临近结束之时,拉瑟努在《Von Kommenden Dingen》一书中提出将“利润”一词改为“责任”。)因此,许多德鲁克批评家感到困惑不解的是(在此书中他大谈经济,在彼书中又高谈阔论社会)本质上他到底是个普通人、作家还是思想家。不失时宜的是,他的最新力作《断层时代》,可以顾名思义,揭示了他思想中一贯含有,甚至重中之重的内容。